很多年后,当我面对众多超出我所能理解的事物时,我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或许对人来说
世事就是如此
无常,混沌,
且充满着迷雾
当时的我只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日常而已,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医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诊所,接待了一位平平无奇的精神病患罢了。
下午两点半,还是实习心理医生的我如往常一样,坐在前台无所事事。
氐诊所,这是我所待的诊所名,说实话,这个名字初次接触时让人有种淡淡的幽默感。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患者说我们的名字有多奇怪了。
“你好请问这里是氏诊所吗?有一份快递。”
又来了
“是氐di”我一边第523次纠正了对方的发音,一边接下了对方手里的快递。
说实话,一个实习心理医生居然干起了前台小姐的工作,还专门靠纠正别人发音为乐,我也真是有够闲的。
但也没办法啊,谁叫领导抽风觉得为了照顾老城区下岗工人的情绪,必须派出一位心理医生去安慰他们,而我又正好没有任何背景呢。
真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啊,我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自己老死在这岗位的样子了。
“请问这里是氐诊所吗?”
“是氐不是?”
居然念对了
“请问这里是氐诊所吗?”来者再次重复了他的说辞,“我有一些心理问题想要向你咨询。”
来活了
一想到这,我才将头正式对准他,想要看清对方的样貌。
那是一个肤色暗沉的男性,充满尘土的皮靴和略有磨损的外衣暗示着他的财政状况,深邃的眼窝和如同两台监控仪般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的眼珠表明了他此刻的焦虑和紧张。
“是的,这里是氐诊所,我是这里的心理医生。”我站起身,向他伸出了手,“请跟我来。”
办公室内,我给他泡了杯甘草茶,一种十分廉价的饮品,虽然廉价,但对于面前的男子来说,这便足够了。
几杯温热的液体从口腔送进腹内,暖流由躯干走遍全身,在舒服的刺激下,他的脸庞就像一个吸满水分的果干,重新舒展开来。
“谢谢谢谢。”
“小事而已。”我摆了摆手,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那么可以讲一下你的情况了吗?”
“不用了”男子用力握着手中的茶杯,贪婪的感受着它所带来的温暖,“已经足够了”
语毕,男子似是有些出神,再次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拿起一旁的红书默默翻看了起来。
毕竟有些时候,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所作的帮助,就只有陪伴而已。
但是很快,一声恐惧打破了这种平衡。
我抬头望去
椅子被掀翻
茶具被摔落
至于他
早已跌落在地
拼命朝墙靠去
像是撞邪一般
“先生先生”
我走上前去,朝他面前打了几个响指:“您能听见我说话吗,先生。”
“是它”
“?”
“是它!!!”
男子的情绪再次高昂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窗户奔去,这让我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要知道,我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
“先生!”
我连忙上前制止,可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早把窗户打开,将大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
如同那些准备跳楼的人一样
“它没来”男子的上半身回到了室内,眼神中充满了欣喜,“它没来!”
“先生,如果您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的话,我可以打开空调系统的。”我走上前去,把窗户关闭,同时上了锁,“请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开玩笑?”
男子的脸上充满了激动:“你觉得我疯了?!”
“并没有,先生。”我把落在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相反,我认为每个人的行为背后一定是有其自身的理由所在的。”
“你怎么可能理解我所遭遇的一切?!”男子再次吼叫了起来,“不行!这里还是太危险了,必须离开,我必须—”
“您当然可以离开,先生。”我看着一只手已经握住门把的男子,温和的说道:“这是您的自由,就像面对问题时,您有逃避它的自由,不过在我看来,您当下的问题,不是仅仅靠逃避就能解决的,不然您的身体就不会带领你走到我这了,不是么?”
已经打开一半的办公室大门再次缓缓合上。
“你又能为我帮到什么。”男子的脸上仍旧充斥着慌张,“你以为在你之前我就没有找过别的医生吗?他们都说我疯了,谁又能够相信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呢”
“先生,或许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人,在这世上确实不存在。”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将其搀扶回座位,“但将不安深埋心底,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先生,看看自己,您已经被这个秘密摧残成什么样了。”